《超級明星》是一部喜劇電影,講述了一個平凡工人突然成為眾人矚目的超級明星的故事。馬丁的生活一直平淡無奇,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名人。無論走在街上還是在公共場合,人們都會認出他并向他要簽名和合照。然而,馬丁對于自己的突然名聲感到困惑,因為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為什么而這么出名。馬丁對于這種名聲感到不適應,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他越是躲避和回避,認識他的人就越來越多。同時,媒體和記者們也開始對他進行無孔不入的追蹤報道,讓馬丁感到有些無力應對。馬丁開始思考,成名到底給他帶來了什么?是滿足了他的虛榮心,還是暴露了他的私生活?他唯一確定的是,從前那些簡單快樂的日子似乎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冻壝餍恰吠ㄟ^喜劇的方式,揭示了成名對于一個普通人的影響和挑戰(zhàn)。影片通過馬丁的經(jīng)歷,讓觀眾思考名人生活的真實面貌,以及成名背后的代價。同時,影片也提醒人們要珍惜平凡的生活,不要盲目追求名利,因為名聲并不一定能帶來真正的快樂和滿足?!冻壝餍恰肥且徊砍錆M幽默和思考的電影,通過對成名現(xiàn)象的揭示,給觀眾帶來了一次有趣而深刻的觀影體驗。
探討現(xiàn)代媒體弊端的文藝作品并不少見,國內(nèi)有去年陳凱歌的《搜索》,國外則有英國著名短劇《黑鏡子》。此次法國電影展的展映電影《超級明星》,卻硬是將這一略顯老套的題材拍出了新意,拍出了法國味。端午假期以觀看這樣一部電影收尾,實在是莫大的驚喜。
影片的男主角馬丁·卡贊斯基年已中年,大腹便便,在一個回收舊電腦的小公司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監(jiān)督一群智障人士回收舊電腦的配件。除了這群同事之外,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是現(xiàn)代社會里典型的原子化個人。然而一天早上,他卻突然成為了家喻戶曉的明星,所有人圍著他,發(fā)微博,在他周圍評頭論足,甚至向他索要簽名。他的一切過往,一切生活細節(jié),每天的一舉一動都被發(fā)布到網(wǎng)上,為千百萬人閱讀、瀏覽。
馬丁的遭遇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法國作家加繆名作《局外人》里的莫爾索。同樣地離群索居,同樣地身處局外,同樣在突然之間成為輿論的焦點,莫爾索好歹還有一個過失殺人和虐待母親的由頭,馬丁的成名則毫無緣由,突然而至。
影片這樣的處理,體現(xiàn)了盛行于法國的存在主義哲學對編創(chuàng)人員的影響:馬丁的成名或許是荒謬的,然而這一虛無的成名本身,卻已經(jīng)構(gòu)成了存在。對突然成名惶恐不安的馬丁想到了求助于媒體,然而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媒體的興趣,僅僅在于他突然成名這一事件本身,而跟他這個人或許并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走上電視屏幕的馬丁很快成為了一個萬眾消費的對象:媒體消費他,因為他能帶來收視率和隨之而來的廣告收入;公眾消費他,因為像他這樣的平庸之輩能滿足公眾虛幻的代入心理,激起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虛榮感;電視編導消費他,因為他符合自己的選題需要,同時還能給自己帶來無冕之王救人于水火的權(quán)力感;作為電視嘉賓的學者消費他,因為學者能從他的成名事件中尋求到不凡的意義,并站在正義的高度上予以批判,實現(xiàn)自己的話語霸權(quán)。人人滿足于自身消費帶來的快感,卻沒有人關(guān)心成為消費對象馬丁的真實感受。面對學者嘉賓在攝像機前的嚴詞質(zhì)問,疲憊絕望的馬丁發(fā)出了歇斯底里般的呼號;而在第二天,網(wǎng)上對這一呼號的模仿層出不窮,成功地把馬丁絕望的掙扎轉(zhuǎn)化為大眾樂此不疲的娛樂游戲。此情此景,不得不讓人想起馬克思那句已經(jīng)被用濫了的名言:歷史總是不斷重復自己,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是鬧劇。
馬丁的遭遇看似離我們非常遙遠,但實際上,這樣的場景在中國同時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2006年世界杯上,黃健翔那次癲狂般的即興解說很快在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改編段子,這些段子甚至被做成彩鈴,被千百萬手機用戶下載使用;微博上,那些動輒擁有百萬數(shù)量級粉絲的大V用戶就算發(fā)一句“我上了個廁所”,同樣會有成千上萬條評論和轉(zhuǎn)發(fā);一張照片、一條微博,就足以讓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突然之間成為人肉搜索的對象,他的電話、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很快就被一一發(fā)布,隨之陷入謾罵、恐嚇和威脅的漩渦之中;任何違背人性和公德的新聞事件爆發(fā),一開始都是一本正經(jīng)的批評和抗議,而這種抗議很快就會淪為一種表演,一種行為藝術(shù),陷落在大眾無窮無盡的娛樂海洋之中。
如果影片僅限于此,這已經(jīng)是一部好電影;然而影片后半部分的內(nèi)容更讓人擊節(jié)贊嘆,進一步提升了影片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萬眾關(guān)注之中的馬丁身上很快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他開始由抗拒成名,慢慢轉(zhuǎn)向用名聲來維持自己的生存。然而當他開始出席各種商業(yè)活動時,媒體的算計已經(jīng)把憨厚、樸實的他成功地跟性丑聞和墮落享樂聯(lián)系在一起。于是,昨天還對馬丁頂禮膜拜的大眾感覺到蒙受了欺騙,開始對他進行聲討、唾棄,以至于最終的遺忘。已經(jīng)開始習慣成名生活的馬丁不甘寂寞,他向媒體尋求再次報道自己,卻被冷漠面對,他只好自己找人出了本自傳式的書籍,靠兜售書籍維持自己的生計,和殘存的虛妄的名聲。
于是在影片結(jié)尾,我們便看到就連馬丁本人,也成為了自己成名事件的消費者。最終,人人通過消費馬丁成名事件而存在,而這一事件本身卻毫無緣由,直接指向了虛無。法國哲學家薩特關(guān)注存在主義的名著《存在與虛無》,以這樣一種戲劇而又真實的方式,在影片中得到了完美詮釋。
在這樣一個全球化的時代,一個媒體觸角無所不及的時代,個人還有沒有隱私?媒體的言論邊界何在?是不是任何事物都可以被消費,被娛樂化?影片提出的這些命題,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深思。因為如果這一切無法被控制,或許明天早上,下一個馬丁就是我們自己。
((本文發(fā)表于2013年6月18日出版的《江南時報》文藝范周刊,見報時有改動。)這篇影評有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