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是一部令人驚嘆的電影喜劇，以紀錄片風格的打斗場面作為開場，呈現(xiàn)了蝎子與老鼠的激烈對抗，以及游擊隊與主教軍的斗爭。整部電影貫穿著違反常規(guī)的視覺形象，自由度之大令人驚嘆。觀眾們會看到發(fā)怒的蝎子、維蘇威火山噴發(fā)的熔巖，以及帶有紀錄片風格的場景。影片中，極端超現(xiàn)實的場景和獨特的畫面交替出現(xiàn)。例如，有一幕是一頭母牛躺在年輕女孩的床上，這種場景讓人耳目一新。還有一幕是基督變成了性虐待狂患者，這種標新立異的設定讓人印象深刻。還有一幕是作為父親的人漠不關心地開槍射殺自己的孩子，當仆人房舍起火時，他也毫不在意，甚至一輛牛車穿過房間，他也視若無睹。愛情是影片中的重要主題，人們渴望相聚，但當他們見面后卻感到無所適從，只能通過集體損毀來宣泄情感，犁耙、長頸鹿、圣誕樹都被焚燒。甚至還有兩個主教從樓上被扔了下來的場景。更令人震驚的是，一對愛人的眼睛被擠出，手被咬掉，在狹窄街道的碎石上翻滾，同時可以聽到艾呂聲音唱著“愛情，愛情，愛情呀！”這種近乎神秘的愛情概念被呈現(xiàn)出來，它被描繪成一種能夠改變一切、為人們贖罪的力量。總之，《黃金時代》以其獨特的視覺風格和超現(xiàn)實的場景，讓觀眾們在笑聲中思考愛情和人性的復雜性。這部電影喜劇將帶給觀眾一種獨特的觀影體驗，讓人們對電影世界有了全新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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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努埃爾在自傳《我的最后一口氣》中說，如果他只剩下20年可以活，那么——“我每天只活動兩個鐘頭的時間，其余22個鐘頭我都將用來做夢，而且，最好都能記住這些夢的內(nèi)容?！?br>       
　　布努埃爾和達利合作的電影處女作《一條安達魯狗》，也即起源他和達利的夢，他們寫劇本的時候，把那些時日做的夢混雜編入劇本，隨后拍出來，震驚世人。到布努埃爾下一部《黃金時代》，夢境還在，但夢境周圍縈繞起更多令人目不暇接的元素，布努埃爾開啟自己的夢，宛若開啟魔盒，釋放出自己也未能控制的想象力。
       
　　從影片發(fā)行當時來看，《一條安達魯狗》和《黃金時代》推動了超現(xiàn)實主義的發(fā)展，人們對此也多有分析，但“主義”終究隨時間沉浮，至今仿佛已如化石，弗洛伊德理論也成為人人可以拿來用的無聊公式；那么在布努埃爾先生逝世多年后的今天，我們?nèi)匀挥X得他的作品十分迷人的緣由，自然不要從“主義”中去追尋。

　　《一條安達魯狗》：達利的歸達利

　　是夢，還是畫

    《一條安達魯狗》由布努埃爾和達利由各自的夢境經(jīng)過加工演繹而來，夢的混亂狀態(tài)，令以慣常的電影角度來尋找《一條安達魯狗》的意義常常成為徒勞的事情。但我們倘若能以繪畫的觀點來欣賞電影中的種種元素，反而能夠跳脫電影與故事與現(xiàn)實的關系，找到布努埃爾與達利的興奮點。
        
　　影片中十分著名的鏡頭是男人手上經(jīng)常有螞蟻從傷口爬出來，這是達利寫劇本前做的夢，也是達利畫作根深蒂固的嗜好。他的油畫作品《欲望之謎：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以及著名的《永恒的記憶》中都能找到與電影中幾乎一模一樣的蟻群。據(jù)說，兒時的達利從堂兄那里得到一只受傷的蝙蝠，達利十分喜愛，悉心照料，突然有一天，他的蝙蝠被一群螞蟻包圍、啃噬。達利拿起蝙蝠，瘋了一般咬蝙蝠的腦袋，并將蝙蝠扔進了水中；另一個傳說，是達利看見一群螞蟻啃噬一只蜥蜴的尸體而受到刺激。不論哪個為事實，螞蟻在成年的達利的畫作中出現(xiàn)，從來都令畫面產(chǎn)生壓抑與焦躁的感覺，理論家分析認為，螞蟻暗示著“達利潛意識里的恐懼、無力、不安和性焦慮”。這在《一條安達魯狗》里絕對是最好的注腳。
       
　　電影中的鋼琴上的驢子尸體眼中流出濃稠的液體，這血一樣的液體是達利用蠟灌在驢眼中形成的，而達利對眼睛等等器官的扭曲描畫，在《戰(zhàn)爭之容貌》、《畢加索的肖像》等畫作中有可怕的展示，這在布努埃爾下一部電影《黃金年代》中也有生動的展示。
       
　　當男人被另一個自己開槍擊中，從公寓內(nèi)突然倒在野外樹林，撲到一位坐著的裸體女人身上，這女人裸背的坐姿，像極了達利的一幅木板油畫《我的女人：裸身天空與建筑物》。影片最后，男人和女人被埋在沙灘上，頭上身上都沾著奇怪的物體。這種荒蕪沙灘上畸形的人體，是太過明顯的達利畫作元素。
       
　　達利繪畫的快感，并非畫作中有什么具體的意義，而在于類似鐘面像面餅一樣癱軟下去的荒謬感覺本身，我們置身達利的畫中，無需被告知意義，感官首先會被挑逗起來去注視其中的荒謬?！兑粭l安達魯狗》能夠挑逗觀眾，達利的功勞是無可磨滅的。達利的元素能在電影中順利運用，還因為達利的畫作雖然很“超現(xiàn)實”，比如鐘表、樹木、人會在他的筆下“熔化”，但他的畫整體并未脫離“照相現(xiàn)實主義”，即傳統(tǒng)的透視法在他這里仍然有效，光怪陸離的內(nèi)容并不違反攝影機的照相性。

　　抑或都不是

　　但《一條安達魯狗》究竟還是活動的影戲，達利的繪畫元素無法成就它的偉大。布努埃爾感興趣的宗教、性、死亡等等他以后電影中不斷被討論的話題，以及布努埃爾一開始拍電影就熟練使用的蒙太奇手法，使這部電影既非畫、也非夢，而是至今仍充滿生命力的電光幻影。
       
　　比如達利設置了手里鉆出的螞蟻的場景，布努埃爾便不斷用男人對女人動手動腳的畫面跟隨其后，使螞蟻焦躁的性隱喻靠蒙太奇明顯起來。而螞蟻爬出來的傷口，很像各種宗教畫作中耶穌的身上的致命傷口，而這與男人情欲的爆發(fā)剪輯在一起，成為令宗教權威們十分不安的比喻。也是電影面臨被禁的危險。
       
　　影片最著名的開頭，一只被刀片割開的眼睛與一片云劃過月亮的鏡頭組合，完全是布努埃爾的主意，月亮是處女的象征，而條狀的云，則是男性陽物的象征，這諸般元素的組合，產(chǎn)生一種“開眼界”的感覺，實際上這是布努埃爾在影片開頭的緒言，他企圖以此對觀眾挑釁：“我將讓你們開眼界”。
       
　　影片后段，女人在屋子的墻上看見背上有骷髏的飛蛾，在大特寫中我們看見這骷髏沒有嘴，畫面突然跳切到已死去的煞白面孔的男人，男人一抹嘴，也像蛾背上的骷髏一樣沒了嘴，隨后，女人的腋毛跑到了男人的嘴上，這又是達利的趣味了，但一組蒙太奇卻使整組畫面的意思豐富起來，情欲將導致荒謬的死亡。
       
　　這部電影更重要的，是對今天主流電影手法的影響，以及電影語言的導源，并且改變了人們對電影這種媒體的看法。

《黃金時代》：布努埃爾的歸布努埃爾

　　《黃金時代》拍攝的時候，布努埃爾和達利的關系已經(jīng)因為女人而出現(xiàn)裂痕。達利的影響已經(jīng)很難施加到布努埃爾身上，于是布努埃爾開始在電影中展開了自己的路途，他很快將興趣轉(zhuǎn)向?qū)θ怂娴倪@個世界間各種問題的探究。雖然達利以及超現(xiàn)實主義流派對他的影響根深蒂固地留在他的電影里，但他最終將之變?yōu)橐环N行之有效的奇異電影手段，以此種手段講述的，仍是自己咄咄逼人的思索與看法。

　　不隱晦的欲望

　　布努埃爾77歲高齡時拍攝的最后一部電影《欲望的隱晦目的》，其中用一個放蕩的女人在男人間的游移來說明欲望的目的不明確：或許是為了錢、為了純粹生理快感、或是征服的心理快感，又或許是為了愛情。但這種深層意義的表面，是布努埃爾絲毫不隱晦的，在銀幕上肆虐的本能欲望。
     
　　《黃金時代》的開頭，是一組關于蝎子的紀實畫面，幾只蝎子與一只老鼠打斗，蝎子間互相用毒針扎來扎去。這貌似述而不作的科學紀錄片式的隨意取景中，布努埃爾已經(jīng)開始發(fā)表他的見解：在西方古老而久遠的星座文化中，蝎子有性、排泄、死亡的象征，而惡狠狠的斗毆的習性，亦是人類暴力欲望的直接表露。這種赤裸的記錄手法，也是布努埃爾遵循超現(xiàn)實主義流派的原則而進行的“反藝術的沖動”，是他脫開藝術的“美”之羈絆，要直視人的本性的努力。

　　黃金與大糞

　　《黃金時代》是生機勃勃的資本時代，是城市開始全面擴張發(fā)展的時代。電影中全景航拍鏡頭掃過城市上空時，字幕直白地解說道：“都城之大，無奇不有。”隨后切入樓房坍塌的畫面，這是毫不掩飾的時代崩塌的詛咒。
       
　　電影中那場宴會，名伶美酒，鮮花樂隊，是中上層階級階級的完美圖景，是時代的“黃金”。但宴會一直出現(xiàn)搗亂的因素，這些因素全部在說名這幫占有黃金的富人們對世界的麻木。比如富麗堂皇的別墅里出現(xiàn)農(nóng)民的牛，出現(xiàn)巨大的馬車，富人們視而不見，自顧喝酒。仆人們出入的門鉆出火苗，一個仆人倒在地上，根本沒人注意他一下。別墅外，一個男人因為孩子淘氣舉起獵槍殺死了小孩，還狠狠補了一槍，富人們聽見槍聲，擠到陽臺看熱鬧，指指點點，毫無表情。
       
　　對政客們的道德淪喪，影片有絕妙的場景來闡釋，政府高層組織的“國際慈善聯(lián)會”的特使根本不履行拯救人民的職責，在宴會上與女人廝混，而畫面不時切入女人、孩子不斷從戰(zhàn)亂的城中逃出的場景。宴會上，政府內(nèi)務部長——一個老頭打電話給特使，憤怒斥責著，還沉浸在肉欲里的特使怒了，沖著電話喊：“就為了幾個屁孩子？！”內(nèi)務部長撕爛了“慈善聯(lián)會”偽善的嘴臉：“你把我也拖下水了！你敗壞了我的一世英名！”
       
　　所以，黃金時代的黃金沒有任何意義，黃金被中上階層消化，成為大糞，黃金時代，不過是個大糞橫行的時代。
       
　　布努埃爾這種尖銳，多少來自超現(xiàn)實主義流派的影響，他在自傳中對此也有自己的說明——“我們這些人支持某種革命的觀念……我們挺身和我們所鄙夷的社會作戰(zhàn)，我們所使用的武器不是槍械大炮，而是憤慨。憤概是革命的有力武器，這種武器能夠揭發(fā)社會上諸如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剝削、殖民帝國主義，以及宗教迫害等種種罪惡?？傊?，它能讓一個腐化敗壞的社會瓦解。超現(xiàn)實主義的真正目標并不在于鼓動一種新的文學或藝術，甚至哲學運動，而是在于推翻社會的舊有秩序，并使生活脫胎換骨?！?br>
　　解剖宗教

　　布努埃爾的尖銳在對宗教的批判上顯出一種極端，他的影像在這方面幾乎叫人不可接受，并極易使人的正常思維混亂的?！饵S金時代》中，除了一些僧侶變?yōu)轺俭t等場景，在影片最后一段出現(xiàn)，這一段實際上來自薩德侯爵的小說《索多瑪120天》，并且布努埃爾刺向宗教的利刃不比帕索里尼遲鈍。在幾個貴族于城堡中糟蹋了八個女孩之后，他們從城堡里走出來，最后出來的，居然是耶穌，隨后跟出來一個沒有被折磨死的女孩，耶穌回轉(zhuǎn)身，將女孩抱回城堡，隨后傳來尖叫，耶穌又無神地走出來，畫面轉(zhuǎn)向釘著女人的頭皮的十字架，伴隨著鼓聲隆隆。這等于說“我們的救世主是殺人魔”，這是布努埃爾對人們、對社會、對宗教特別極限的挑釁與批判。他企圖告訴人們，宗教對人欲望的壓抑到一種極限，便將成為一種深層的暴力、扭曲的偽善，并將社會變成惡魔的機器。布努埃爾之后的“宗教三部曲”，將這主題發(fā)揮到淋漓盡致。

　　少些主義，多些夢囈

　　布努埃爾在電影中對這個世界進行的思索，和他的夢一樣豐富、矛盾且不可理喻?！饵S金時代》中種下的種子已經(jīng)萌芽，他之后的電影開始不斷探索這些蠢蠢欲動的念頭。于是，人們即將發(fā)現(xiàn)一個前所未有的糾結(jié)者和矛盾體：他電影中對低下層人民的關懷以及層出不窮的怪異畫面，使他同時被稱為現(xiàn)實主義者和超現(xiàn)實主義者；他在電影中對革命的憧憬以及對專制政府的痛恨，使他被同時稱為馬克思主義者和無政府主義者；電影中不時會蹦出來的僧侶以及被褻瀆的十字架，使他同時被稱為神秘主義者和無神論者；他不斷在電影中展示夢境與情欲，同時又展示情欲強烈的、令人心蕩神游、出神入迷的“高峰體驗”，又使他被同時歸為弗洛伊德主義和“后弗洛伊德主義”；他電影里總有被男人折磨的女人和對那些淫褻男人的丑化，這使他被同時稱為“薩德主義者”和衛(wèi)道士。
       
　　以上元素，我們可以同時全部在《黃金時代》中找到，這些“主義”必將是一種唬人的帽子，我們終會發(fā)現(xiàn)，布努埃爾的《一條安達魯狗》和《黃金時代》到現(xiàn)在看上去都不曾過時，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布努埃爾早就在電影中探討了諸多人類生存中將面對的問題，而此后的電影創(chuàng)作者們將不得不從中汲取養(yǎng)分。
       
　　這兩部電影也必因此成為布努埃爾“夢囈”般的大師之路的起點，我們也希望我們崇敬的這種導源于想像力的“夢囈”，在今天這個比黃金更謠言的時代，能被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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