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教宗是一部備受期待的電視劇,由裘德·洛主演,保羅·索倫蒂諾擔(dān)任導(dǎo)演。這部八集迷你劇講述了連尼·貝拉爾多(虛擬的庇護十三世)的故事,他是一個復(fù)雜而備受爭議的教皇。雖然面對貧民時充滿憐憫之心,但他也在與梵蒂岡眾臣的對抗中學(xué)會了如何運用權(quán)術(shù)。這部電視劇預(yù)計于2015年夏季開拍,由Sky、HBO和Canal三家電視臺聯(lián)合制作。
我上次去梵蒂岡的時候,非常幸運地趕上了星期天。這個幸運不僅僅在于梵蒂岡博物館每個月的最后一個星期天免費,于是我省了十六歐(一筆巨款)。
而且更重要的是,教皇每周日中午十二點都要在圣彼得廣場接見民眾,這正好是我逛完博物館出來的時間,于是我非常幸運地見到了這個白胡子老頭。
唯一不幸的地方是……這個老頭說的是意大利語,我一個詞都沒有聽懂。
這段經(jīng)歷給我留下了深深的陰影,直到今天我看了這部電視劇。
因為我們終于有了一個說英語的教皇。
在看這部電視劇之前,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以梵蒂岡為題材的作品是南尼·莫萊蒂的《教皇誕生》。而且兩者在設(shè)定上頗為相似:導(dǎo)演都是意大利人;主角都是新上任的教皇;而且他們還都是被別人推上這個位置的,換而言之,都是政治游戲的犧牲品。
《教皇誕生》里,梵蒂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名利場,人人都戴假面具,言不由衷地說著沒有人相信的漂亮話,宗教似乎只是一頂粉飾權(quán)利的花環(huán)。所以教皇這個看似至高無上的位置竟然還變成了燙手山芋——聰明人都知道站到暗處,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利益。
而新上任的教皇,驚慌失措得就像個毛頭小子。他先是在最為重要的首次陽臺演講中臨陣逃脫,然后甚至直接離家出走消失在羅馬。他年輕時候的夢想是做一個演員,這樣志向相比他本人的人生軌跡,顯得實在很離經(jīng)叛道。
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頂著教皇的光環(huán),自己終于真的成了一個演員。
這幾年越來越多的電影導(dǎo)演在進軍小銀幕,于是一夜之間,電視劇也全部都以“精致得像在拍電影”為榮。
這背后原因其實并不難理解。短篇小說雖然精致微妙,但是令人念念不忘的永遠都是長篇小說,這道理搬到銀幕上同樣沒有錯。電視劇給了導(dǎo)演更多的創(chuàng)作自由,讓他們可以更深入地描述一個人物,挖掘一個故事。短篇可以讓你在最高潮處戛然而止,但只有眾生群像,才是真正的史詩。
有太多事情是一百二十分鐘講不完的,《年輕的教宗》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
第一集一上來,新官上任的Lenny就作了一段極為諷刺顛覆的演講。他先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圣彼得廣場上的教眾個個感激涕零、無比虔誠。
突然他畫風(fēng)一轉(zhuǎn),說:“你們是不是忘記了自讀,墮胎,同性戀?”
所有人都傻了,而他振臂高呼,滿口美國自由民主精神,猶如被自由女神像附身。
接著Lenny滿頭大汗地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在這部電視劇的前兩集,導(dǎo)演就像這樣巧妙地設(shè)了幾個套子讓觀眾往里面鉆。
于是有人以為這是加長版《教皇誕生》,離經(jīng)叛道、時髦不羈的年輕教皇,象征著自由民主美利堅新勢力,深刻批判他腐朽虛偽的意大利同僚。又有人以為這部電視劇是“梵蒂岡版《紙牌屋》”,是一部傀儡教皇的教廷上位史。
那么你就太小看索倫蒂諾了,他的野心顯然不僅僅限于此。甚至于說,他恰好是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說大部分的電視劇,不僅是《教皇誕生》或者《紙牌屋》,他們的目的是解構(gòu),是讓“神” 變成“人”,讓教皇、紅衣主教、總統(tǒng)、讓所有看起來遙不可及高高在上的人走下神壇。
那么《年輕的教宗》顯然是將宗教放回那個神秘、黑暗的神龕。
他的目的是再造一個神。
權(quán)力斗爭、宗教、人性和自由,這些主題會讓一部電視劇變得很“好看”,但卻不會使它們超過這個范疇。
就如同我們年輕的教皇Lenny,他真是一個爭議十足的人。早餐只喝一瓶櫻桃味零度可樂,每天煙不離手,閱讀塞林格的小說,看庫布里克的電影,并且認(rèn)為庫布里克是美國最重要的導(dǎo)演而不是斯皮爾伯格。
(斯皮爾伯格的粉絲們注意了)
多么有人格魅力。
但這些都不會讓他成為一個偉大的人,都不會讓他成為教皇。
因為要成為教皇,只有一個條件。
信仰。
Lenny就像神一樣。他是政治家,暴君,也是圣人。
在他面前,以政治家自居、一輩子玩弄權(quán)術(shù)的紅衣主教們幾乎不堪一擊,無論多少次出招,都會被他輕描淡寫地打回來。這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有更高明的政治手腕,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沒有弱點。他真的嚴(yán)于律己,真的過著清教徒的生活,真的可以抵制一切實質(zhì)上的誘惑。
而他的敵人是什么?
不是一群每天吹胡子瞪眼、覬覦教皇位置的老頭子;而是他的十億教眾,是每一個只尋求安慰卻不愿意付出、只想要快樂卻拒絕痛苦的人。
是每一個被所謂的自由主義縱容了太久的人,是被一次措辭嚴(yán)厲的演說就打擊到要改變信仰的人,是以為千里迢迢買機票來羅馬、和萬人一起擠在圣彼得廣場上就是偉大朝圣,淋一次雨就足夠感動自己感動上帝的人。
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他竟然是這樣的嚴(yán)肅和保守,以至于無數(shù)次地被質(zhì)疑,仿佛他想要給予教眾的,不是寬恕,而是懲罰;不是愛,而是痛苦。
他要的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仰,要最狂熱的愛,最忠誠的信徒。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而他當(dāng)然值得這樣的愛和奉獻。因為他面對所有人的懷疑和打擊,也從來沒有退讓一步。
這才是這部電視劇最珍貴之處。要欣賞這部作品,你并不需要是一個教眾,甚至不需要對天主教、對梵蒂岡有任何了解。因為這位年輕的教宗,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他試圖用一人之力,來改變整個教會,來對抗全世界的信仰。
“我愛主,是因為愛凡人是如此痛苦?!?br>
“上帝就在你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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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劇透)
以上是我看完前五集之后寫的。(并且發(fā)在了桃桃淘電影上)
但如果說前五集是武士刀的話,后五集顯然就是玫瑰。
這部電視劇結(jié)構(gòu)非常清晰。第五集是一個小高潮,Lenny終于得到所有樞機主教的臣服,雖然這種臣服大多來自“震懾”,而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從第六集開始,又是一個新開始。我個人覺得六七集節(jié)奏有些慢,但是這種鋪墊未嘗不是沒有必要,從第八集開始,每一分鐘都精彩得我不想眨眼睛。
如果說前半段是一個造神的過程,那么后半段則是將他王冠上的瑕疵一一拭去。他被推到一個全所未有的高度,他不僅僅是神,還是父親。
在這個過程中,Lenny更像一個人了。他之前一些過于嚴(yán)苛的觀點,對于同性戀、墮胎、教眾的態(tài)度,也都有所軟化。他學(xué)會了笑,也學(xué)會流淚。
原來他根本不是一個暴君。他的冷酷只是源于對自己的懷疑,這是一個信徒的中年危機。
而本質(zhì)上,他本來就是一個溫柔的人。神愛世人,所以他也愛世人。懂得如何給予愛的Lanny最終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和認(rèn)同,他成為了真正的教皇。
很遺憾,這部電視劇以“暴君”開始,以“愛”結(jié)束。到最后我們的主角依然是一位圣徒,而且他的圣潔和悲憫毫無爭議。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索倫蒂諾扼殺了前五集他創(chuàng)造的一些“可能性”。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愛本來就應(yīng)該是一切的答案,因為人不能永遠活在虛無里。
而經(jīng)歷了這一場從否定到肯定的過程,或許我們才能更加懂得何謂“世人永遠不明白,陳詞濫調(diào)中有多少真理”?!缢羞^去的教皇齊聚在Lenny的桌前,對他說,權(quán)力即是陳詞濫調(diào)。而愛,同樣也是陳詞濫調(diào)。
好在這部電視劇最終也沒有結(jié)束在第九集——Lenny溫柔多情的書信就好像一縷微風(fēng),溫柔地拂過這劇中每一個人的臉龐,仿佛眾生都沐浴在他的愛里。
與之相反,在全劇的最后十分鐘,Lenny果然如我們所期待地終于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做了一場無懈可擊的演講。正當(dāng)一切可以完美結(jié)束的時候,他卻在微笑的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不微笑的人。他來不及追尋對方的身影,就倒在了地上。
這終于不是一場完美的儀式。
但這樣的出人意料,這樣藏在光明下永不散去的暗流,或許正是這部作品獨一無二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