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姐》是一部黑色電影,故事發(fā)生在上個世紀(jì)40年代的紐約。主人公MichaelO'Hara是一名曾在西班牙殺過人的水手,一天夜里他救了遭到打劫的美女Elsa,從此兩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Elsa讓她的丈夫ArthurBannister找到Michael,讓他來船上當(dāng)水手。在海上航行的過程中,Michael和Elsa之間產(chǎn)生了愛情的火花。然而,故事的發(fā)展并不順利。Michael認(rèn)識了Arthur的朋友GeorgeGrisby,George提出了一個瘋狂的計劃,想讓Michael再次殺人,以制造自己已經(jīng)死亡的假象,然后逃離現(xiàn)有的生活和妻子。為了誘使Michael參與計劃,George承諾給他五千美元的傭金。然而,計劃并沒有像預(yù)期的那樣順利進行。最終,Michael成為了兩個死者的嫌疑人,而他的情敵Arthur卻出人意料地為他辯護。法庭上的辯論揭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真相:到底誰才是殺死George的真正兇手?《上海小姐》通過精彩的劇情和扣人心弦的懸疑元素,展現(xiàn)了人性的復(fù)雜性和道德的邊界。奧遜·威爾斯和麗塔·海華斯的出色表演為電影增添了無限魅力。導(dǎo)演巧妙地將黑色電影的氛圍融入到故事中,給觀眾帶來了一場視覺和心理上的盛宴?!渡虾P〗恪肥且徊坎豢慑e過的經(jīng)典影片,它將帶領(lǐng)觀眾進入一個撲朔迷離的世界,讓人們思考人性的復(fù)雜性和道德的邊界。
我以為這是一部十足話題性的電影,卻震驚地發(fā)現(xiàn)豆瓣上只有寥寥三篇影評,大體內(nèi)容無非是:1)故事梗概 2)trivia 3)麗塔海華絲的美貌 4)闡述得模糊不明的奧森威爾斯的偉大之處。關(guān)于前三點我毫無興趣再浪費筆墨;至于第四點,別誤會,我已經(jīng)完全為奧森威爾斯的天才所折服,《上海小姐》也已躋身我心目中最屌的電影之列,可惜我雖自認(rèn)為具備一定鑒賞能力卻同樣面臨分析能力的欠乏。瘋狂屋的超現(xiàn)實主義饗宴且不提,那些顛覆性不那么強烈的場景也激起我同等程度的熱愛——遞煙場景的構(gòu)圖與鏡頭運動、Elsa飄過墨西哥城市夜景上空的身影、中國戲院的蒙太奇、Grisby所有那些怪誕的特寫……然而這其中具體的精妙之處,我只有建議別人親自去看了。我甚至也可以從黑色電影的角度提起奇幻環(huán)境里的孤絕主人公、白種異性戀男性的困境、厭女癥、東方主義、作為他者的蛇蝎美女和有色人種……但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畢竟沒有什么意思。因此,我選擇不去挑戰(zhàn)這項過于專業(yè)性的任務(wù),我還是談我(以及多數(shù)觀眾)有能力評判的——劇情的邏輯。
我很奇怪關(guān)于這一點的集體沉默,好像劇情簡單到不值一提,又或者明顯地邏輯自洽。但我還是決定冒著暴露智商下限的風(fēng)險對此表示異議——劇情一點也不簡單,同時確實存在不合邏輯的地方。即使是核心plot也已經(jīng)足夠復(fù)雜:Grisby以5000美元雇傭Michael“殺死”自己,實際是制造一個死亡假象,以便他能在南方海島隱姓埋名地生活,Michael需要為此寫下一份承認(rèn)殺死Grisby的文件——依據(jù)法律,Grisby會因這份文件被確認(rèn)為死亡,而只要他的尸體未被發(fā)現(xiàn),Michael便不構(gòu)成謀殺罪。這筆交易只是幌子,Grisby的律師合伙人Bannister將因其死亡獲得巨額保險賠償,而法律上已死的Grisby則將殺死Bannister并嫁禍給Michael。被宣布死亡幫Grisby洗脫了嫌疑,理論上他將與繼承了包括Grisby的保險金在內(nèi)的Bannister遺產(chǎn)的Bannister之妻Elsa——他的情婦與真正的同謀——瓜分這筆錢,但實際上Elsa已打算在Bannister死后把Grisby也除掉,獨占遺產(chǎn)并讓Michael背上兩樁殺人罪。Elsa的計劃被一個意外事件打亂——Bannister雇傭的私家偵探Broome察知了這個針對其雇主的密謀,以此對Grisby進行敲詐,Grisby被迫殺死了Broome,Elsa為防止Grisby被警察逮捕供出自己,提前將其滅口,于是Michael協(xié)助Grisby假死的行為變成了人贓俱獲的謀殺。
然而回顧一下Grisby向Michael解釋假死計劃的場景就會發(fā)現(xiàn)一個明顯的漏洞——Grisby在闡述他假死的動機時提到了保險條款:他和Bannister作為合伙人,任何一人的死亡都將使另一人獲得賠償——可這與傳統(tǒng)的謀殺騙保完全相反不是嗎?花錢雇人制造自己的假死來使自己憎恨的合伙人獲利,why?Michael作為被利用的替罪羊,只從Grisby處了解到連環(huán)計的前一半,根本無從得知這筆錢將與Bannister的遺產(chǎn)一起經(jīng)由Elsa回到Grisby手里,所以他為什么不會大聲問出這句話、為什么居然對這樣一個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會質(zhì)疑的漏洞毫無察覺?當(dāng)然,Grisby編造了另一個雖有小題大做之嫌但畢竟更合理的動機——擺脫他的不愉快的(實際不存在的)婚姻。那么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在此之前拋出那危險地令人起疑的保險條款來橫生枝節(jié)?
同樣令人大惑不解的還有Bannister這個處于陰謀中心的丈夫的立場。最先結(jié)識Michael并起意利用他的是Elsa,但真正說服Michael為自己的游艇工作的是Bannister;當(dāng)野餐場景談起Michael意欲退出時,Elsa對此表現(xiàn)得無動于衷,Grisby選擇將Michael的想法告知Bannister,最終是理論上將在Michael不知情的協(xié)助下被殺的Bannister說服Michael留下。Bannister雇傭Broome監(jiān)視Elsa,據(jù)Elsa說是為了搜集她出軌的證據(jù)以便在離婚時不必付給她一分錢,但Bannister卻公然宣稱、并且從行為來看也確實對Elsa與Michael的偷情毫不介意。那么也許Bannister真正在意的只是Elsa與Grisby的陰謀呢?Broome警告他有被謀殺的危險時他表示早已知道一切,同時比誰都賣力地確保Michael這一謀殺他的計劃中的重要棋子留在身邊供Grisby和Elsa利用,這曾讓我以為他早已構(gòu)想好反制之策,將計就計引對手落入陷阱,但實際上這一切完全沒有發(fā)生——Bannister只是任由Grisby和Elsa實施他們的計劃、任由Broome之死將計劃打亂并接受最終的結(jié)果。他為Michael辯護的動機更是莫名,在宣判前夕,他坦承自己是有意輸?shù)艄偎景袽ichael送上死路,然而即使沒有他的辯護,檢察官Galloway掌握的證據(jù)也足以判Michael死刑;更何況Michael的死亡對他并無利可圖,即便這使Elsa失去了一個可以用來再次對他實施謀殺的替罪羊,但Elsa完全有可能再物色一個。而他在看穿了Elsa全部的詭計、留給檢察官那封足以致Elsa于死地的信之后,卻又毫無必要地只身犯險、與Elsa同歸于盡!
假如Grisby和Elsa的計劃沒有被Broome打亂呢?Michael寫下了承認(rèn)殺死Grisby的文件。卡車司機看到Michael曾與Grisby在一起。Michael身上沾了Grisby的血。然后Grisby消失了、被找到尸體的卻是Bannister,所以把這些細(xì)節(jié)拼湊起來、加上一個醒悟自己遭到利用的Michael對整個假死詭計的供述,誰還會對Michael是兩樁命案的兇手堅信不疑,嫁禍又如何成功?是的,事成之后Elsa還是會殺了Grisby獨吞遺產(chǎn),這樣所有證據(jù)將指向Michael殺了Grisby,這種明確性會誘導(dǎo)人們相信Bannister也是他殺的——但Grisby并不知道自己會被滅口,那么他真那么蠢,看不出這其中的蹊蹺?
Elsa暗示Michael吞服Bannister的止痛藥,后者照辦后利用引起的混亂逃出了法庭,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清楚Elsa讓他服藥的目的,利用混亂逃走只是靈機一閃,那么Elsa如何能預(yù)計到這一Michael的偶然選擇導(dǎo)致的有利結(jié)果?還有中國戲院的一幕——Michael在Elsa包里摸到那把他已經(jīng)知道她慣于攜帶的槍,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斷定是這把槍殺死了Grisby——邏輯在哪?
現(xiàn)在可以讓我的另一個主題——潛臺詞——登場了。我并不喜歡預(yù)設(shè)一部電影有潛臺詞,然而對《上海小姐》的劇情分析至此,它的貌似自洽實際卻頗為無稽的邏輯迫使我不得不換個角度來理解。到底是奧森威爾斯過于追求劇情的復(fù)雜性以致無法自圓其說,還是他根本志不在此?電影在劇情之外還存在一種叫做氛圍的東西,而《上海小姐》幾乎是刻意的詭秘、迷離、超現(xiàn)實的氛圍讓我在上述兩種猜想中選擇了后者。也許塑造這樣一些遵循邏輯行事的表象下受到非理性的激情驅(qū)動的人物才是奧森威爾斯的本意,不是嗎?
其實只要稍加檢視就會有更多疑點源源不斷地浮現(xiàn)出來。Grisby在初次以5000美元邀請Michael殺死自己時,那些意味深長的關(guān)于世界末日的言論不是似乎確實隱含著對死亡的渴望嗎?Elsa在聽到Michael轉(zhuǎn)述這番言論時不是也離奇地表達了同感嗎?劇情似乎要使我們相信Grisby是個有著常規(guī)動機(對Elsa的情欲和對金錢的貪欲)與合乎邏輯的計劃的普通犯罪者,但為什么這個人物仍然充溢著反常和詭異的氣息?Elsa自始至終受到丈夫極度殷勤的禮遇,但為什么我們?nèi)匀挥X得她的絕望和驚恐不完全是偽裝?為什么與陰謀無涉的黑人女仆Bessie對Elsa懷有那樣真切的憂慮和保護欲?
還有最離奇和毛骨悚然的一幕——野餐場景。先是Grisby、Bannister、Elsa的三人對話——Bannister和Elsa是夫婦,和Grisby是生意伙伴,然而這三人卻以令人不適的方式呈現(xiàn)出某種近似家庭的密切關(guān)系;之后他們召來無辜的局外人Michael,后者已經(jīng)覺察到這種關(guān)系的異樣,他的健全越發(fā)反襯出這個奇特家庭隱藏的扭曲與墮落。這個過程中,Elsa顯得被動而麻木,Bannister言辭尖刻尤其是頻頻對Grisby施加侮辱、仿佛他們完全不是平等的合伙人關(guān)系(這在之前的遞煙場景也有展現(xiàn)),Grisby則對Bannister報以沉默與異常怨毒的眼神??雌饋碓谶@個家庭中,Bannister是無可爭議的家長,殘酷地主宰著他的妻子與合伙人;后二者只能忍耐并壓抑著內(nèi)心的仇恨,Bannister則完全清楚并且有足夠的理由蔑視他們的敵意——十足的施虐/受虐意味不是嗎?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奧森威爾斯給了Bannister殘廢的雙腿與古怪的拐杖那么多特寫,而殘廢通常喻指性無能,性無能又往往以施虐行為作為補償……也許這正是Grisby和Elsa都曾表現(xiàn)出瀕臨崩潰的精神不穩(wěn)跡象并且不擇手段地試圖擺脫Bannister的原因?
如果說這些暗示不夠確實,那么看看Bannister的這些臺詞:"Give him a drink, George. And don't look so shocked. Michael may not be in the Social Register, but then neither are you... anymore."——這么說Bannister和Grisby這對合伙人并不只是看起來似乎不平等,而是有某種潛在的東西構(gòu)成了他們實質(zhì)上的不平等?"You should know what George knows about me if you really want to call me names. And Michael... if you think George's story is interesting, you ought to hear the one about how Elsa got to be my wife."——Bannister很可能對Grisby和Elsa都做過某些可怕的事情(對Elsa做的事與他們的婚姻有關(guān)),而他非但不掩飾反而炫耀這一點?至此,我簡直覺得一部關(guān)于人類心靈變態(tài)的史詩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然而所有的線索戛然而止,代之以Michael徐徐講出了他那則鯊魚相互撕咬至死的寓言。當(dāng)然這是則很棒的寓言,精確地道出了他面前這組三人關(guān)系的血腥本質(zhì),但奧森威爾斯畢竟是沒有把細(xì)節(jié)透露給我們。我并不想誘導(dǎo)任何人,所以我不去推測是剪輯的結(jié)果還是對1940年代審查制度的妥協(xié)還是某種更高境界的藝術(shù)追求。但是即便不去追問那些細(xì)節(jié),氛圍——它總歸還是實實在在地彌漫在膠片的每一個角落。 這篇影評有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