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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比爾，你想要什么？”她回答：“我想要死亡”。——佩特羅尼烏斯，《薩蒂利孔》

伊朗導演Reza Jamali的電影長片處女作《老人永生》講述了一群百歲老人在一個地遠人稀的村莊里“長生”不死的故事。他們器官衰老、行動緩慢、變得無欲無求，卻總也等不來生命的終點。生命的終章過于冗長，老人們只能自己發(fā)明種種自殺方法，卻從未成功。正當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不再試圖自殺，重新點燃對生活的興趣時，村里久違地誕生了一個嬰兒，又隨即夭折——似乎已經(jīng)遺忘了這個村子的死亡天使，又回來了。

老人們認為，籠罩著這個村子的長生詛咒，是其中一個村民阿斯蘭年輕時作為自殺小隊隊長戕害生命帶來的懲罰。伊斯蘭信仰一般認為人死后會受到審判，故事中的審判卻在現(xiàn)世生活中提前降臨，并剝奪了這個現(xiàn)世生活的終止權。伊斯蘭信仰禁止人們自殺，老人們卻不顧駐扎士兵的竭力阻止，三番五次地嘗試結束生命。隨著這些努力一次次付之東流，他們唯一做到了的，無非是消磨時間。

先知庫瑪?shù)奈鞅葼枺–umaean Sibyl）被阿波羅（Apollo）追求，要阿波羅幫她實現(xiàn)一個愿望來換取她的貞操。她抓起一大把沙子，說希望自己生命的天數(shù)要像手中的沙粒一樣多。她如愿以償，近乎永生，卻因為只索要生命卻沒有索要青春而一天天老去，直到形體枯萎消失、只剩下聲音。因此，當衰老的西比爾被問起有什么愿望時，她只求一死，不僅因為肉體的衰老到了令人無法忍受的程度，更是因為她對人事的無所不知已經(jīng)成為了太重的負擔。另一種長生不老的模式是中國神話中的嫦娥，她偷了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與西比爾不同，她擁有無限的青春。但她犧牲了世俗生活，永世孤獨。

對于電影中的老人來說，在看不到盡頭的生命終章里，他們至少還有彼此。靜態(tài)鏡頭和他們自身的慢動作刻畫出了他們生活的單調(diào)，但作為普通人，他們的身體里仍然殘留著本能、欲望或好奇心，與想要死亡的主觀意愿對抗。當他們試圖集體用煤氣窒息而死時，本能很快戰(zhàn)勝了理智，將他們拖出了封閉的房間。當兩個老人在浴場中決意將彼此的頭按在水下時，他們的身體卻忍不住奮力掙扎，反而為士兵們前來救援贏得了時間。在屢次失敗后，他們終于放下了自殺的念頭，開始聊瑣碎的新聞，彼此打趣，發(fā)展愛好（攝影），為茶館老板的女兒所吸引，或者驚嘆于漏水的屋頂上長出的草叢和鮮花——在病痛和貧苦之外，生活說到底并非毫無魅力。

有關老年人的電影今年形成了一種風潮。與大衛(wèi)·洛維（David Lowery）導演的《老人和槍》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導演并主演的《騾子》一樣，《老人永生》也在寬屏幕、冷色調(diào)中處處滲透著那種飽經(jīng)滄桑后的平靜。那兩部影片中的主角們老當益壯，仍然冷靜而堅決，保留著粗獷的牛仔氣質(zhì)；而本片則少幾分粗礪，多幾分對生命荒誕的調(diào)侃。